更新时间:2025-11-02 04:02:21
好地狱还是破地狱? 廖伟棠 香港电影看来今年(2024)复苏了,从年头的《九龙城寨》到年尾的《焚城》《破·地狱》,几部主流电影都获佳绩,尤其是《破·地狱》,已经打破各种票房纪录,似乎只要说好香港故事,前辈导演们的焦虑就会像地狱一样化为乌有。 《破·地狱》抓紧一个传统行业(殡葬业)的转变做文章,又找来许冠文、黄子华、秦沛这样老戏骨挑大梁,配角饰演许冠文子女文斌和文玥的也是实力派的朱柏康、卫诗雅,如此扎实的组合,不可能输。关键是殡葬业又必然触及生死问题,黄子华饰演的新派殡葬业者道生,在遭遇一连串生死问题的时候,谦虚面对传统同时又力求破惘,最终近乎神迹一样解决了所有困境并且得以在片尾“开示”,难怪香港观众一向称他为子华神。 但是子华在舞台上是神,不代表电影可以忽略人物塑造的来龙去脉,赋予这个角色天然神力。眼见道生凭女友的一声招呼,便获取女友的叔伯辈秦沛信任将一个古老行当交给完全零经验的他主理,不懂殓妆没关系临时给钱师傅就可以传授之,没有医学知识就可以直接上手尸体防腐处理;新派葬礼自作多情搞砸了、旧式葬礼上喃呒佬(广东道教祭司)父子开战中断仪式、偷骨灰(善意)行为被行内传述⋯⋯如此种种都没有让他无法在行业上混下去(电影没有交代善后事宜),反而生意蒸蒸日上,可以支援他月支出十万的生活、债务以及公司所需。 你以为真的是道教老祖宗说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吗?难怪有香港的真实殡葬业者出声抗议:电影造成一个误解,让香港人以为殡葬业很容易做也很好赚,真的是“发死人财”。 其实《破·地狱》和《窄路微尘》恰成对比。都是关乎2020-2022年瘟疫后经济一蹶不振,特殊行业的求生,《窄路微尘》里的窄哥与Candy从事清洁业,一度也得益于瘟疫消毒以为可以翻生,结果还是被市场无情淘汰,电影花费很多情节去讲述窄哥的挣扎求存,他与更底层的Candy的相濡以沫,很有说服力,因为这几年香港过得真不容易,不是谁都能够动辄接过一个厚厚的装钱信封的。 《破·地狱》里的道生却住豪宅说怕穷,青年喃呒师带全家移民澳大利亚,还有那些形形色色的葬礼委托,即使是呼应《少年日记》和《从今以后》的各种议题,里面的当事人都是富贵人家。 《破·地狱》里面没穷人,也许是因为香港的穷人都做不起“破地狱”,还是因为香港的生者都在经历著“破地狱”的挣扎,如果电影照实拍来,那就会变成《焚城》与《爆破专家2》的水陆大会,甚至是《智齿》里的灵薄狱。 当然,我们希望有例外。据说香港曾经有一种CAN DO精神,也即是传说袁崇焕那句“丢那妈,顶硬上”,子华神在这部电影里面一往无前地表现了这种精神。也是对许冠文四十多年前《摩登保镖》等“特殊行业出头天”类型喜剧的传承,不过四十多年前的电影和香港多一点笑位,多一点自嘲的勇气,现在的香港则要求你必须赢。 “破地狱”,作为一种来源自佛教目连救母传说的道教仪式,的确非常好看,电影一直克制著不去全面展示作为主题的这个仪式,其实用心良苦——到最后卫诗雅披挂上阵,跳出这Last Dance,才如此凛然、摄人心魄。我的泪水也随著她的一声“叫魂”而滚落。 除了因为终极问题的困扰,当然也是想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地狱不得破的问题,包括镜头前跳“破地狱”的文哥传人:文斌和文玥。文斌破了受制于家族传统的地狱又跳进一个新的地狱(为后代顶硬上移民),文玥破了喃呒佬传男不传女的地狱,实质上她依然是规矩维护者——就看她大喝文斌一声“欺师灭祖”就知道,如果文斌受洗礼又做喃呒佬是欺师灭祖,那就难怪其他喃呒佬拒绝你女性做法事了,文玥的双标,一直紧紧束缚自己,这就是她的地狱。 我求教于传统道教网站,破地狱有大小、分地区不同,据道经《破狱法》载,破狱之法,合以策杖扣狱扃。三洞法师用策杖,正一法师持剑而破狱,受中盟大洞箓者可用策杖,其他盟威法箓可用剑。看甘肃通渭湛龙观破地狱现场纪录,西北的破地狱是大型活动,由多名道士带领众人举行。 香港的破地狱方便一些,宗教不外乎行方便,这点我赞同。在一家本地殡仪公司网站看到这两个问答: “为何要破地狱?破地狱意思是什么? ‘破地狱’是道教法事中的一个重要仪式,为求超渡先人,而‘破地狱’的意思是带领先人从九层地狱的束缚脱离出来,得以安息。九层地狱中的每一层都有不同的惩罚,审判先人是否犯过罪孽。在破地狱过程中,大家所见身手了得的喃呒师傅挥动桃木剑,作穿步及破瓦等动作,则是担当引导亡者的角色;而放置中间的小火盆及盆上围放九块瓦片,则是代表业火及九幽地狱。 在完成‘破地狱’过程后,亡者要‘游十殿’,让他们接受十殿阎王的审判,同时希望亡者眼见地狱之苦,能醒悟放下尘世执著。最后,亡者将沐浴更衣,通过象征著金银桥的纸扎桥梁,迈向轮回之路。 谁要进行破地狱仪式? 通常情况下,若亡者年轻逝世、意外身亡、自杀,他们的家人通常都会进行‘破地狱’仪式。如果亡者年纪高迈且自然离世则无须进行这个仪式。然而,亦有另一种说法认为,在现代社会中,每个人一生中总会犯错,因此,任何亡者皆可进行破地狱仪式以作超渡。” 如此我理解了文哥,他和儿子文斌,私下为甄小姐的夭折儿子进行破地狱、游十殿仪式,是忠实于传统然后的破格行为,他负责超度死者,也是因为眼见生者执念无法超度。 那话说回来,活著的香港人也要像道生说的也需要一场破地狱吗?我的眼睛停留在电影结尾的红磡俯瞰,我看到了殡仪馆和红磡体育馆和大学⋯⋯我想起鲁迅先生写过一篇《失掉的好地狱》的开头: “我梦见自己躺在床上,在荒寒的野外,地狱的旁边。一切鬼魂们的叫唤无不低微,然有秩序,与火焰的怒吼,油的沸腾,钢叉的震颤相和鸣,造成醉心的大乐,布告三界:天下太平⋯⋯” 《破·地狱》的命名为什么要在破和地狱之间加一个·呢?也许是因为想说“破”除了是动词,也是形容词的原因吧。 “⋯⋯曼陀罗花立即焦枯了。油一样沸;刀一样铦;火一样热;鬼众一样呻吟,一样宛转,至于都不暇记起失掉的好地狱。”鲁迅先生结尾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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